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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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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嘉玲是在知道嘉年受傷住院的消息後,連夜從外地開車趕回來的。

他們一家在春歲離開後第二年秋天搬離了泉水縣。那年嘉年拿到了警校錄取通知書,南街的開發建設也在持續擴張,小面館要被拆掉了。

“後來我就想,反正都是租房做生意,那去哪兒做不是做呢。”嘉玲跟春歲回憶說,“我們就跟嘉年一起去了冀安市,拿著這些年攢下的積蓄在他學校附近找了家鋪子做了起來。”

“開始只是想著一家人離得近些,好方便彼此有個照應。”嘉玲說著突然一笑,“沒成想運氣還不錯,生意慢慢的倒也都做起來了,再然後我們就在那邊買了房,定居了下來。”

開始是想著嘉年畢業後也能一起留在冀安的,但他畢業就考回了泉水。

有主意的很。

嘉玲沒問他問什麽,因為她一直都清楚嘉年心裏還有個放不下的念想。那個念想後來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所以他只好回到原地等著,等著未來某一天,也許她也會像他一樣又回到了原地。

如今看來,他確實等到了。

“嘉年他……為什麽會覆讀?”

春歲鎖好門後跟嘉玲和麥苗一起下樓去醫院。春歲走在後面,腳步有些猶豫。上次胡小蝶跟她說過嘉年後來又覆讀了一年之後,春歲還一直沒有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出單元樓,陽光已經不是清早的橘黃色了,一束白光穿透棟門直楞楞照過來有些晃眼。

春歲下意識蹙眉,緊接著便聽到嘉玲說:“臨近開學的時候嘉年生了場病,病好以後就沒再去原來學校報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過刺眼,春歲停下腳步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眩暈,怎麽都恢覆不過來。

麥苗扶住她。過了很久,春歲才艱難地開口問:“是因為我嗎?”

嘉玲沒回答,拉開車門看著她說:“先上車吧。”

這個問題嘉玲沒辦法用簡單的是或不是回答。

所有過去,再講起來當初為什麽,答案都逃不過一句【說來話長】。

春歲拖著沈重的身子上車,進去後才發現二喜也來了,正坐副駕駛上對著後視鏡裏的春歲笑。

“姐夫?”春歲有些意外又立馬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

嘉玲和麥苗都回來了,二喜又怎麽會不在呢。

春歲餘光下意識去看二喜的腿,二喜也察覺到了,笑著拍了拍大腿說:“還是老樣子,不然剛才就跟著一起上去了。”

也是,二喜的腿傷是不可逆的。春歲尷尬了一下,好在二喜無所謂,甚至還順著她的意思往下寬解說:“不過也不是完全沒變化,換了個輪椅,自動的,特別輕,就在後備箱呢,一會兒下車給你展示下。”

“嗯。”春歲笑笑。

最起碼現在看上去,七年過去,大家的生活都在變得越來越好,這就夠了。

大概是心裏都牽掛著嘉年,所以一路上車裏都很安靜。

春歲看了眼嘉玲,她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認真開車,估計一時也不會再跟她提起那年暑假春歲離開之後的事情了。

麥苗也很安靜,偶爾伸過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抓著她的手捏兩下,春歲低頭看著同樣輕輕捏回去,然後麥苗就笑了。

麥苗長大了,會安慰人了。

雖然小時候他就挺懂事的,但春歲還是很感慨,這個小屁孩就這樣在她消失的七年裏,好好地長大了。

下車,麥苗熟練地打開後備箱取出裏面的輪椅打開,然後推到副駕駛門口扶著二喜坐上去。

“怎麽樣,是不是很不錯。”二喜拍拍扶手,笑著仰臉看她。

“嗯。”春歲又一次認真點頭,微笑說:“非常好。”

“走吧。”嘉玲停好車也過來了,說:“春歲帶我們上去。”

沒進醫院大廳之前還好,真的進了大廳春歲能明顯感覺到氣氛變緊張了。

像是一腳踩碎了現實留在自己眼前的唯一一點虛幻遮擋,踏進了未知的恐懼之中,又不得不面對。

等電梯的時候,二喜忍不住抓住嘉玲的手輕輕揉搓著安撫:“不會有事的。”

嘉年吃過那麽多苦,老天爺會心疼他,不會讓他有事的。

進電梯,春歲能更明顯感覺到身邊每個人的呼吸都很小心翼翼。

不止自己和嘉玲一家,而是這裏所有人,都是。“醫院和教堂裏有這個世界上最虔誠的祈禱”,這句話以前只是聽說,現在春歲真的信了。

監護室外還是早上來換班的那個同事在,其他人還需要歸隊跟進賀軍的抓捕情況,以及劉秋水那邊也要有人盯著。劉秋水情況比嘉年好一些,但也是早上剛醒過來,還沒辦法立馬進行審問。

見春歲來,同事有些意外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是讓你回去休息嗎,這邊有我守著呢。”同事說。

“我沒事。”春歲搖搖頭,給他們做介紹說:“這是嘉年姐姐姐夫還有小外甥,這位是嘉年單位同事……”

“趙樂。”趙樂自己說,“喊我小樂就行。”

嘉玲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趙樂立馬搖頭:“嘉年是我好兄弟,都是做兄弟的應該做的。”

“謝謝。”嘉玲眼眶紅了,努力保持平靜說:“真的很謝謝。”

她沒辦法想象,如果事情發生後是嘉年一個人躺在這裏孤軍奮戰,他得多孤單難過。

還好現在,有這麽多愛他的人在。

麥苗推著二喜往監護室門旁那面大玻璃走,但是怎麽看,他們都看不到嘉年。

裏面躺著的人看上去都一樣,脆弱,疼痛,在一片藍白之間拼命與死神做鬥爭。

“春歲姐姐,我小舅舅在哪裏,我怎麽看不到他。”

麥苗側臉看春歲,聲音不太穩,鼻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像是冬天的冷風刮過一樣通紅。

“那裏。”春歲隔著邊上幾張床往裏指,“倒數第三張,裏面那個最帥的就是你小舅舅。他昨天在手術室勇敢戰鬥了一整晚,肯定累壞了,這會兒正睡覺休息呢,等他睡夠了就會醒過來。”

“醫生剛才來過一次。”趙樂跟嘉玲也過來了,一起看著裏面的嘉年說:“各項體征數據都很平穩,沒大問題,至於什麽時候醒過來,就看嘉年自己了。”

麥苗看著春歲,說:“小舅舅答應我今年生日要陪我去坐最大的過山車的。”

“嗯。”春歲應著。

“我快過生日了。”麥苗繼續說,“所以小舅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春歲摸摸他的頭,點頭說:“對。”

姚嘉年從來都是說到最到。

這邊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再有什麽事,嘉玲就叫春歲陪她一起到樓下買水喝。

醫院大廳後面有一個小花園,種了不少花草和樹,甚至還搭了個秋千有小孩在上面坐著玩。

“坐會兒吧。”嘉玲指著樹下一排長椅坐下說,“累了吧,昨晚在醫院守了一宿。”

春歲沈默著搖頭。她其實不太想這件事一遍又一遍被人說起,就好像她在醫院守了一宿就是做了什麽天大的付出和犧牲一樣。這些跟嘉年經歷過的一切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什麽時候回來的?”嘉玲問。

春歲說:“也就不到半個月前。”

“是回來找嘉年的嗎?”嘉玲繼續問。

“是,但也不是。”春歲承認自己的私心,“有工作在這邊,但也確實想回來再看看嘉年過得怎麽樣。”

“他過得很不好。”嘉玲輕輕苦笑一聲,“他剛考回泉水的時候,麥苗寒暑假還會過來陪他住一陣,後來他實在太忙了,每天把自己搞得像個機器人一樣連軸轉,根本不著家,麥苗一個人在家沒意思,就回冀安去了。”

“你也看到了。”嘉玲說,“那個家被他住的像宿舍,單位宿舍倒是被他睡成了家。”

語氣裏帶著調侃,但春歲能聽出來嘉玲心裏的心疼和無奈。

春歲猶豫了下,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所以嘉年……高考結束那年暑假生了什麽病,我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麽?”

問完這些春歲的一顆心已經完全懸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接下來的真相。

雖然嘉年從未跟她講起,但她能猜到真相一定足夠殘忍,才會讓他對她只字不提。

他怨她,恨她,但最後還是不忍心傷害她。

“那天半夜嘉年來小面館找你,我們才知道你不見了。”

可能是怕春歲聽到接下來事情後會太難過緊張,嘉玲說著抓起她的手,然後慢慢說著:“嘉年來小面館之前已經到學校和你原來住的房子裏好多地方都找過了,開始我們都在害怕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壞人,出事了,所以我就跟嘉年一起報了警。後來警察查了監控說你是自己走的,離開家後一個人去了車站……一路上都沒有被人挾持威脅的跡象。”

盡管當年已經被告知了真相,但此刻嘉玲還是忍不住想再跟春歲問一遍:“是這樣嗎?”

她想不通她為什麽要走。春歲聽著默默垂下了頭。

警察說的沒錯,當年是她自己選擇的不告而別,是她親手結束了她和姚嘉年的關系。

她以為自己是為他好,想放手讓他去追尋自己的人生,沒成想自己最後卻還是成了他一生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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